纪委办公楼，三楼最大的办公室内。
一名六十来岁，头发花白，戴着眼镜的老干部，站在窗台前，脸色阴沉地打着电话。
不多时，他嗤笑了一声：“一晚上的时间，你就查出冯学庆跟王建业有矛盾，是吗？”
电话那头的廊城纪委连忙道歉：“对不起李书记，请再给我一点时间。”
李书记以手扶额，似乎有些头疼。
“那个冯学庆，我怎么记得好像很久以前就开始关注了，怎么到现在还在搞风搞雨？”
“书记，原先我们只管党纪风纪，贪污受贿的调查那都是反贪局的工作，反贪局之前又隶属与检察院，那是政法委下面的机构。
反贪局并入监委之后，很多资料都要从政法委那边逐步移交，针对冯学庆的调查，当时又没什么进展，我们就没太关注。
而且，他当时已经快退休了...”
李书记怒了：“一个个的都以为退休了就能安全落地，最后几年就开始装孙子，真是惯出来的毛病！
给我查，把所有跟他有关联的人，全部查一遍！
至于冯学庆，马上以滥用职权罪抓起来！”
说完后，怒气冲冲地挂掉电话。
只是刚想收起电话，铃声就再次响了一起来，一看来电显示，是隶属于他省监委的职务犯罪调查处的处长。
反贪局被撤销后，重组成了监委，隶属于人大，但与纪委合署办公，也就是一套班子，两套牌子。
不仅贪污受贿归监委管，其他的诸如玩忽职守、滥用职权等职务犯罪，也归他们管。
政法委下面的公检法司体系，是隶属于省委的。
一把手，就比如电视上的赵立春那样的，他要是带头腐化了，那下属的下属的下属反贪局，办案的时候也就有了掣肘，一个电话就能停止行动，光靠纪委这点人员，能查多少案子？
现在就好多了，纪委和监委都直接隶属于中枢，绕开了省委，所以才能不停地打老虎。
李书记呼出一口气，平复情绪后接起电话。
“喂？”
电话里传来一个相对年轻的声音：“李书记，我们查了王建业和他家人的底子，完全干净。
而且，他儿子王嘉恩，其公司和个人账户，最近都有很大的进账，给他转账的对方账户，主要是中枢财政！”
李书记闭上了眼睛，感觉头更痛了：“也就是说，王嘉恩是在跟国家做生意。”
“是的，同时我们还查到，这个王嘉恩有个好朋友，也是他的公司合伙人，是京城程家的二少爷。”
李书记嘴角抽了抽。
程家，他太熟了，隔壁省的一把手程建中，就是程家的代表人物。
他妈的冯学庆！
“李书记？”
电话那头喊了一声，李书记才睁开眼，但依旧感觉眼冒金星。
“我知道了，你们别查了，先回来。”
“好的！”
挂掉电话，李书记是一脸的愁容。
但想想，程家应该不会因为这件事情而发飙。
恰好这时，敲门声响起。
李书记头也不回，烦躁地喊了一声。
“进来！”
门被推开，只见何书记笑呵呵地走了进来。
“李书记！”
李书记一听这声音，连忙转头，看到后面跟进来的梁厅长，内心当即泛起怒火。
但又马上压住，露出个微笑：“何书记，梁厅长。”
梁厅长有些心虚，避开了视线打招呼：“李书记！”
落座后，李书记笑呵呵的，直接开口就怼：“有何见教啊，何书记？”
他这个，就完美诠释了表达愤怒，而不是愤怒地表达。
何书记也被这充满火药味的一句话给整得一愣，但表情没有丝毫变化。
“这个事情呢，说实话我的反应确实有点儿迟钝，这里跟你道个歉。”
这倒让李书记没想到，一把手当面认错，什么节奏？
但是再一看梁厅长，又想到昨天中午会议后，看到何书记带着梁厅长去了他办公室，下午梁厅长就出现在三水县保下王建业。
再想到昨天会议上，梁厅长得知要破格提拔王建业，那神情，李书记看得是真真儿的。
这里面，绝对也有梁厅长的锅啊。
何书记这一来，怕是想为梁厅长求情，起码在他任期内，梁厅长不能出事，省公安厅的工作不能乱。
念及至此，李书记真的好想把这两人揍一顿。
他有些无奈的笑道：“我哪儿当得起您的道歉，这话要是传出去，就显得我不识大体了。”
梁厅长闻言，当即暗暗松了一口气，这下王建业如果还记仇，那除非是中枢直接派调查组来查他，省纪委这边还能延后一段时间。
接下来，就是尽可能抱大腿了，包括王建业那边。
何书记脸上的笑意更甚：“那这个事情，就到那个冯学庆为止。”
李书记点了点头，随即又有些疑惑：“我有点儿奇怪啊，程家或许有那么大能量，能给王建业同志平反，但是也没这道理啊。
就因为王建业家的儿子，跟程家小少爷是铁杆儿，就下那么大本钱？”
何书记和梁厅长顿时懵住。
我靠，那老王家还有这关系？
看着两人懵逼的表情，李书记皱起眉头：“你们还知道什么？”
何书记看了眼梁厅长，那眼神，似乎是在怀疑，这次保梁厅长到底值不值。
又对李书记说道：“王建业同志的事情，不是因为程家，而是他自己的背景。
至于什么背景，你也别问了，这算是机密，我也不确定能不能告诉你。”
前面一句话已经让李书记瞪起眼，等听完第二句，李书记后槽牙都咬紧了，手指头的骨节都微微作响。
。。。
廊城，某退休干部疗养院。
走过幽静的花园，路过一个个散步做运动的退休老干部，来到一处小院。
院内，一名戴着老花镜，手拿剪子的圆脸胖老干部正在修剪花草，他身后还站着个四十来岁，穿着干部夹克，同样发福的中年人。
这对父子，正是冯学庆和冯小辉父子。
冯小辉脸上满是愤恨：“那个梁志成，不知道发什么疯，昨天突然跑到三水县局，保下了王建业。
要不是那边有我的人，我都不知道，这会儿估计还在开香槟庆祝呢。”
冯学庆倒是一脸的淡然：“终归是养不熟的白眼儿狼，翅膀硬了，敢跟我们对着干。
估计是有什么风声，他急着和我们撇清关系，最近这段时间你收着点儿。”
冯小辉撇了撇嘴，依旧忿忿不平：“这个王建业，不搞死他真的难消我心头之恨，要不是他，我这会儿怎么可能还只是个副处？
关键他去了治安大队之后，还不消停，把我社会上那些兄弟全抓了！
老三也是，当时那一锤照脑袋砸多好，砸人腰！”
冯学庆冷哼了一声：“哼，机会有得是，别着急。”
就在这时，几辆车停在了院子门口，中间还有一辆商务车，不等车停下，车门就已经打开，然后从上面下来一大群干部。
冯学庆看着进来的人，推了推眼镜，当认出领头的那人，他直接瞪大了眼睛。
“魏书记？”
来人正是本市纪委书记。
魏书记脸色阴沉地发黑，刚才跟李书记打电话的时候就在车上，因为他也知道冯学庆肯定要抓，所以早早的就出发了。
特么的，退休了不好好养老，动用关系不让人盖新房子就算了，还给纪委写举报信，偏偏收到信的是个愣头青，差点让咱老魏也挨处分。
现在只是被骂了一顿，还得感谢神兵天降的梁厅长，特么真是信了邪啊！
魏书记不废话：“冯学庆，上车吧？”
冯学庆整个人都傻了。
魏书记则是直接手一挥：“带走！”
后面几名干部当即上前，一左一右架住冯学庆，并给他铐上。
看着这老头在上铐的一瞬间就腿软，魏书记的火更大了。
这明显有大问题，哪怕不是因为王建业的事儿，这老东西也够进去的。
就在这时，眼前闪过一道人影，只见冯小辉两步冲上前，扶住自己老爹。
又质问道：“哎你们凭什么抓人，有证据吗？”
冯学庆被这一下也惊得回神，看向自家傻儿子。
这特么简直就是扶上去的阿斗啊！
不等老头儿开口，便听魏书记问道：“你是...冯小辉？”
“是，我是冯小辉，你们纪委的同志，也得分个青红皂白把？”
魏书记闻言笑了，说着对边上的干部招呼了一声。
“把这个也带走！”
先规起来，省得跑了。